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筏子在花儿的长河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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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筏子在花儿的长河飘荡

 

                                                         郭友实

 

小引

 

黄河上度过一辈子,

浪尖上耍花子哩;

双手摇起个桨杆子,

好象是虚空的鹞子。

1958年,电影《黄河飞渡》在河州北乡永靖县黄河岸边拍成。临夏著名“花儿”演唱艺术家王绍明以影片中黄河老水手的形象高歌一曲,响亮地把“花儿”唱给了全国的电影观众。这曲“花儿”,也是对双手摇着桨杆,在黄河浪尖上“耍花子”,身手矫健如虚空中飞鹞一样的筏客子的礼赞。

筏客子主要是河州北乡今永靖黄河三峡两岸农民组成的特殊群体。黄河筏运不但是黄河曾经的一道韵律如诗的风景,也是河州北乡涉及河湟以至更广地域里当年商贸经济和交通运输的重要组成内容。而来自“花儿”之乡的筏客子,让最能反映他们艰辛的筏运生活,最能抒发内心情感的“花儿”,随着筏子也在千里黄河上飘荡。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著名记者范长江在《中国的西北角》中记录了放筏在黄河上的河州北乡筏客子和他们所唱的“花儿”。范长江的记载得到了“花儿”专家和其他学者的充分重视。作为“花儿”爱好者,我们兴趣最浓的还是文章中关于“花儿”的记述,仅就此而言,他的相当准确的记述确实应受到人们的注目。其实,范长江仅记录了半首“花儿”:“阿哥来时你没有,手里提的肥羊肉,”并记录了一句“衬句”:“阿哥的肉呀!”但范长江对“花儿”唱腔的的描述确实精彩,说是这山歌“歌声高朗,震彻山谷,”又禁不住的发挥道,“歌声因山谷之回应,更显得悠扬遐逸,上彻云霄,使此荒山幽谷,倍增其恬然世外之情。”又说:歌调“以高而长之音调为其特点。”我们凡喜欢听“阿哥的肉呀”曲令的人,无不赞叹这些描述“花儿”曲调句子的精妙。但是范长江的记录着眼点还是因为筏运是黄河上形式独具的交通、运输、商贸为内容的经济活动,同时,也是一种独特的社会人文景观。筏客子因为来自“花儿”之乡,所以“花儿”也自然成为一种附属于筏运的近乎民俗与文化的现象。我们可以通过“花儿”,来认识兰州上下黄河筏运的情况;或者通过对筏运的了解,以认识与之相关的“花儿”。

 

花儿声中筏子亮相

 

我们就随着筏子,在“花儿”的长河里飘荡一回。

远看黄河是一条线,

近看黄河是海边;

远看尕妹是黄金莲,

近看尕妹是牡丹。

这是河州北乡黄河岸边人们对黄河的感爱,更应该是筏客子对黄河的感受。远看黄河并不那么宽阔,并不那么汹涌,若到跟前,再近到坐上筏子飘荡在黄河之上,洪流湍急,浪涛汹涌的感觉无异于如大海一样。所以,笔者总觉得这首“花儿”是筏客子的“原唱”。

积石山根里扎筏子,

鞭麻稍绾下的葽子;

阿哥是人里的条稍子,

妹是象天上的鹞子。

筏客子高唱一曲,扎筏子,是又要出远门了。如何扎法,木筏,粮筏和羊毛筏各不相同。我们就先端详一番羊毛筏吧。

羊毛筏用牛皮胎编扎而成。牛皮胎的制作工艺繁复,其过程的介绍我们这里从略。扎羊毛筏,人们先是在牛皮胎里装入羊毛。装羊毛时,一人钻入牛皮胎中,外面的人把羊毛往里装,牛皮胎中的人用力踩踏,直至装满踏实。每只牛皮胎可装羊毛120斤上下。每座大筏一般由120个牛皮胎组成,另将羊毛捆压在筏子上面,称为“浮排”。

编筏子时,将装上羊毛的牛皮胎以四行、每行30只排列,用绳绑在横杆上,上面再加顺杆,然后捆绑结实成一长方体,又在前后绑上桨柱,再套上桨杆。桨杆是筏客子的命之所系,在“花儿”中是相对多见的题材。

脚户哥你把个车赶,

水手哥你把个桨扳;

困难的面前抢着干,

才算是英雄(者)好汉。

这是一首新编“花儿”,创作年代当是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期至刘家峡水电站建成之前。“花儿”反映了水手和脚户哥这两种特殊的职业人给河州大众的深刻印象,也突出了桨杆对于水手的重要意义。

大筏上的木桨长一丈二三,老筏客子形容说形状象关老爷(关羽)的大刀。木桨用松木制成,打眼套在桨桩上。“站在毛筏上扳桨哩,”筏客子手握桨把,眼视前方,全神贯注,全身力气用于扳桨。他们明白,不但筏子货物,就是身家性命,也系于一桨,若是急峡大浪,筏客子便齐力扳桨。永靖流传有扳桨号子:

领唱:                  和唱:

水漩上,                嗨哟。

要小心,                嗨哟。

浪尖上,                嗨哟。

使劲扳,                嗨哟。

前桨(哈)扳,          扳着哩。

后桨(哈)扳,          扳着哩。

从号子的内容和急促的节拍,我们可以感受筏子飘荡在急流险滩中筏客子奋力扳桨的紧张气氛。

大毛筏由六名筏客子操纵,前后各三人。前面中间掌舵者称“把式”,余二人称“贴桨”,后面三人称“叶子”。“把式”为一筏的主事者,同筏人均听其指挥。三种筏客子的报酬均不一样。以永靖至包头的工资(称水银)为例,若“把式”得六十元,则“贴桨”五十元,“叶子”四十五元,其在筏上的作用地位可见一斑。

由于刘家峡浪急峡险,其下游牛鼻子峡、盐锅峡、八盘峡相连,所以在永靖的毛筏多为60个牛皮胎组成,再加上“浮排”,每筏载运羊毛15000斤至18000斤,一只筏4把桨,由筏客子4人操驶。

至兰州后,两或三只毛筏再组编成一个大筏,装运羊毛达34000斤以上,甚至达50000斤。若数座大筏同行时,另有一个“拿事”,负责全盘指挥,各筏“把式”遵从其领导。《中国的西北角》记“把式”为“拿事”,说其为筏上之首领,“首领对于筏上之安全亦负完全责任,必须能领导皮筏免去水上一切的危险。”还说,“为首领者必须久走黄河,深习水性,而且为机警果断之人,始能胜任。”

羊毛的筏子下来了,

山边的花儿们笑了;

阿哥是甘露者下来了,

尕妹的热病儿好了。

在本文中我们的主要兴趣大体在“花儿”起兴段的内容,而不多关注“多述边人男女爱情之思”(范长江语)的主体部分。“羊毛的筏子下来了,”在这首“花儿”里,我们最感兴趣的只有这一句。但这是非常重要的一句,因为黄河筏运,羊毛是最主要的货运内容。

清未时期,英、德在天津的洋行派人深入到甘肃、青海内地收购羊毛。他们在河州设庄,并发展到拉卜楞、循化、西宁、湟源等地。在甘南藏区收购的羊毛,以拉卜楞镇为集中地;在循化、保安一带地区收购的羊毛,以循化为集中地。拉卜楞收购的羊毛,每年可达一百余万斤,循化收购的羊毛,每年可达四、五十万斤。这两地收购集中的羊毛,全部用骡、驴驮运到河州,再由河州转运北乡永靖黄河沿岸的孙家嘴等处,装筏水运经兰州至包头,再由火车转运到天津出口。民国九年,河州洋行撤回天津,河州商人接手羊毛的收购和筏运业务。而西宁、湟源收购的羊毛,直接从湟水经筏运至兰州。“羊毛的筏子下来了,”说明这种羊毛的筏运现象给“花儿”歌手以极其深刻的印象。

笔者曾见到有文献说,羊毛筏,多由青海循化起运。还有“花儿”唱道“西宁的皮筏子下来了”,等等。循化的羊毛,究竟是脚户驮运到河州,还是直接在循化装筏,越积石峡而至永靖莲花渡呢?

2006年仲秋,笔者曾到青海循化考察,自积石山县大河家溯黄河穿积石峡而西至循化。只见积石峡峡谷窄促弯道多而水流急,河面最窄处不足30米,且河中礁石突兀;还见积石峡中已开工建设水电站。依笔者所见,凡黄河上游建有水电站的峡谷,都是水急峡深石坚之处,积石峡较之建有水电站的刘家峡、盐锅峡、八盘峡更甚。笔者难以想象,羊毛筏能在积石峡中行驶,到循化县志办公室请教,蒙以《循化撒拉族自治县志》相赠。在书中经济编交通章读得相关文字:“光绪十八年(1892年),英、德等洋行始进循化,每年掠购羊毛150至200吨,招雇‘脚户’驮运出境,至天津口岸。”可见循化收购的羊毛,确是用驮队驮运出县境之外的。这“境外”就是河州。

拉卜楞、循化驮运至河州的羊毛,以及河州本地收购的羊毛,又由附近的农民用驴骡转运,上北塬,经康家湾至永靖黄河岸边莲花附近的河沿,再装筏运往兰州。

这里还有一个关于“花儿”的轶事。康家湾为永靖县属的一个小山村。著名学者顾颉刚1938年考察甘青教育时曾路经这里。陪同考察的王树民在《陇游日记》中记录了这个山村的地理位置:“下午三时离永靖(指莲花城)回临夏,循大夏河西岸之大路行,十里至康家湾,登北塬。”可见,由康家湾上坡即抵临夏北塬。这坡路就在康家湾村边。按河州风俗,村户附近,是禁止唱“花儿”野曲的,康家湾亦然。一日,羊毛驮队倚洋行之势,故意在康家湾坡头高声吼唱“花儿”,因以与村人发生争端。康家湾的农民却因此惹下洋行而全村不宁,最后反而得求情下话,以求了事。从此,康家湾坡不得唱“花儿”的村规被打破。洋行的势力由此可见一斑。

河州北乡永靖黄河莲花渡附近,每年经兰州筏运至包头的羊毛多达二百万斤。据曾在河州洋行当过店员的老人回忆,永靖毛筏起运时,上下百里的黄河河面几乎为毛筏所遍盖。

粮筏是皮筏之一种,粮筏历史极早。汉时赵充国经营河湟曾“转粟湟中”,说的就是粮筏。粮筏多在永靖黄河起运,由莲花渡至兰州,或由刘家峡小川、大川至兰州;如专装秋杂粮食黄豆、绿豆之类的,也会运至包头一线。粮筏的粮食也装入牛皮胎内,每只皮胎可装500至800斤,一般24个牛皮胎编一筏,每筏可装运粮食12000斤至20000斤。莲花渡起运的粮筏,每筏有筏客子4人,经刘家峡、盐锅峡时,也要请当地的“转峡”水手。

民国三十年间,当地政府曾在永靖的莲花、红崖子、唵歌集建仓储粮,并从河州各县征运军粮至此。这些粮食,都是编佥筏户,结筏运往兰州。为了适应筏运业的发展和市场的需求,河州商人在兰州西关一带开设有“八大粮店”,专事筏运粮食的经营。

黄河上游另一重要支流湟水也在永靖境内汇入黄河。湟水上多粮筏,且多为河州筏户主事,购买青海粮食至兰州出售。民国二十年(1931年)冯国瑞曾作长诗,描述了湟水粮筏运粮的情况,且读其中的一些句子:

水来丹噶尔,而名之曰湟。

东流益浩漫,扬波入于黄。

黄河下兰州,皮筏木簰日百行。

载我青稞去,纷纷官与商。

作者有自注:丹噶尔,番名,即湟源县。诗题《青稞谣》,诗中木簰即木排。冯国瑞为著名学者,但不以诗著,诗中的句子当为写实;又作者时任青海省政府高级官员,描写的情形也应为可信。

西宁的皮筏子下来了,

水大者靠不住岸了;

吃酒吃肉的不香了,

心扯到你身上了。

“花儿”中的“西宁”,是青海的代称。皮筏,根据装载货物的不同分为羊毛筏和粮筏。而“花儿”歌唱的皮筏,笔者认为应是从湟水而来,不该是越积石峡经寺沟峡历险而至的青海皮筏子。

羊皮筏不如木头筏,

木头筏坐上是稳哩;

口头话不如心里话,

口头话把人(哈)哄哩。

黄河木筏较大,相对于羊皮筏来说是平稳多了。木筏是将木头一排排的直接编组成筏子,所以又叫木排。木排多指单层的木筏。编筏时,先将原木拼拢成排,用两道架子木作骨架,将每排木头捆扎结实。或者在圆木的大头凿眼再串起来,形成单排。再把单排按鸡毛层形搭接,依次叠加,联成大筏,而后用长木作梁,成一整体。据说,大筏能编组木头100根至300根。每筏有筏客子4人,或可多至6人。

也有文献说,木筏多自青海贵德、循化起运,过积石峡、寺沟峡、刘家峡、八盘峡可达兰州。2006年笔者到积石峡时,见峡谷形势实在艰险,对木筏过积石峡便心生疑问。查清乾隆本《循化志》,读到如下文字:“隆务以西有宗吾山,极高大,去河二十里,树木甚多,今循城所烧薪木皆自山运至河,编筏顺流而下……有大工营建木料亦取资于彼。”引文中隆务在今同仁县境,河指黄河。《循化撒拉族自治县志》也记道:清雍正年间,县内官方需用木料,“在上隆务(今同仁县境)藏族地方的森林中采伐,距建城处约100公里,从黄河扎筏顺流而下运至工地。”古、今两部志书都透露了木筏自隆务驶向循化的消息。

冯国瑞先生在其名著《炳灵寺石窟勘察记》中有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木筏过炳灵峡情况的记载:“从青海黄河上游放的木筏,到炳灵寺石窟附近,因水流过急,怕出危险,把木筏解散任其顺流而下,人便遵陆而行,到唵哥集,再鸠集散木,重编木筏,可以从此直到兰州。”炳灵峡,原称寺沟峡,民国时期一些文士墨客,有称为凤林峡者。冯国瑞也认为,经过炳灵寺的木筏,自青海黄河上流而来。我们由是可以相信,经过炳灵峡到永靖莲花的黄河木筏,确是从青海循化等地而来;还可以推测,木筏经过积石峡时,或许也是把筏解散,任木料顺流而下,至积石山县大河家或对岸民和县官亭附近再重新编筏的。站在峡深峰危水急浪大河道弯曲如线的积石峡黄河之边,想象着木筏随黄河之水如天上而来的情景,对筏客子的勇敢、智慧和艰辛便油然心生敬意。

黄河上游重要支流洮河、大夏河均在永靖境内注入黄河。洮河上流多林区,这条河自然也是木筏的通道。

临夏学者张思温著文论河州经济时曾记述筏运,说洮河木筏由上游洮岷一带即临潭、卓尼、岷县编筏下水,经临洮,过刘家峡至兰州。木筏经洮河险峡时,也要拆散单放到峡外再重新编筏。有时因水大被冲到黄河刘家峡口小川一带,沿河水手多有窃捞者,因此与木商发生纠葛。民国三十四年(1945年)曾把当地水手组成同业公会,专事捞木。据《曲阜领谱纪行》,这“峡口之捞木”同业公会就叫“捞木工会”。《曲阜领谱纪行》,邑人孔庆惠著,刊印于民国三十七年(1948年),记述民国三十六年(1947年)间事。书中关于刘家峡“峡口之捞木”业组有“捞木公会”,公会设理事长,并有“理监联席会议”及全体会员大会的文字,说明当时从事捞木者的组织已相当成熟,从侧面也见木筏运木繁盛之一斑。

三十多年前的一个初夏,笔者有缘在临洮境内洮河岸边盘旋一周。当时在一个叫沙愣的村子的河岸设有贮木场。每日望着木筏从远处云山之间洮水之上逶迤而来,至沙愣靠岸,拆散木筏,见是十数根的大原木。再有抬木工人,四人抬一根,一根根抬上岸来,堆成小山一般。当时已不见一只木筏竟由100根至300根大木头组成的景象,却见得装运木料的汽车日夜络绎不绝,而贮木场上的木材依然堆积如山,由此也可以想见洮河之上木筏之多。有人曾答我询问,说是木筏自冶力关而来,原本可放至刘家峡,现因刘家峡修了大坝,木筏便在沙塄靠岸,木料堆成个贮木场。

笔者整天坐在木头山上,听放筏的、抬木的、以及装车的民工一重重“花儿”如山,看人世间不绝的“洮河放筏图”画卷,竟在小本子上乱涂些短句。

还记得读过一幅木刻,/木头筏子飘荡在洮河/头上高高盘旋着惊鹰/险滩藏礁,激流飞沫//才明白画家当仔细取舍/看木筏分明听筏客子调拔/握长桨立筏头活一尊雕像/短裤短褂,铜腿铜膊。

短句是洮河木筏的小景速写,虽是毛头小子之作,因为是当时留下的有木筏词句的唯一文字资料,所以也就抄在这里。

大夏河水流较小,所放木筏亦较小,且由较小的木材如椽子组成。每筏可组编木材30根,由筏客子一人掌握。木筏在上游甘南夏河境内扎结,顺流放到临夏出水,存放在木厂出售。“太子山根里扎筏子,鞭麻梢绾下的葽子,”这首“花儿”唱的当是大夏河上的情景。后来兰州市场椽子之类的木材紧缺,因而大夏河的木筏又放至泄湖峡入峡处九眼泉,将木筏拆散,木材漂出泄湖峡,至永靖莲花入黄河处,又捞木集编成大筏,再放至兰州。

云南嘛四川的我不走,

我放个筏子了浪哩;

新媳妇婆娘的我不维,

我维个大姑娘哩。

这首“花儿”中的筏子即羊皮筏子,又称“排子”。

这种筏子由六个、或八个、或十个羊皮胎绑在一木排上组成。比较正规或者以此为生计的,羊皮胎多至12个,或中间再加一个,计13个羊皮胎。这种羊皮筏子是黄河、洮水两岸农民短途客运,小量物资运输,以至走亲访友出门渡河的必需运输工具。羊皮筏子一人操作,由于体积小,亦可一人肩扛而去。在波涛汹涌的黄河中,羊皮筏飘忽在波浪之中,状如一叶。“羊皮筏不如木头筏,木头筏坐上是稳哩。”真是“花儿”歌手乘坐其上的切身感受。

水渠好过河难过,

筏子们坐上者过哩;

白天好过夜难过,

一晚夕眼睁着亮哩。

黄河S形穿越永靖全境,洮水、大夏河、湟水相向注入其中。河州北乡河谷区农民首先面临河水阻隔的问题。于是投资不大,制造相对简易的羊皮筏子,成为这里人们离不开的交通运输工具。家道殷实一些的农民以至都有自备自用的羊皮筏子。“水渠好过河难过,筏子们坐上者过哩。”“花儿”唱出了坐羊皮筏子渡黄河、过洮河的事实。

羊皮筏子还可二个甚至三、四个扣结在一起共放。这样载重多,稳定性也高,这种联筏多行在莲花渡至白塔川,盐锅峡或从湟水中来至兰州一线相对较长的河段上。

1938年8月,顾颉刚由西宁回兰州途中曾乘羊皮筏经湟水入黄河至兰州。《西北考察日记》记道:“此本二筏,一用羊皮二十四枚,一用二十三枚,合为一筏,置物坐人尚宽裕。”根据记录,我们推算出这种筏子在湟水中每小时行20至30里;入黄河,则每小时行40余里。《日记》写道:“登岸进食,俯顾衣襦则已湿矣”;又“以暴雨,筏上无盖,急携物入村民家。”这是乘羊皮筏子的大体情形。

顾颉刚先生说羊皮筏子有二十三只至二十四只羊皮胎。笔者先前不曾听说,怀疑排印有误,查另一版本的《西北考察日记》,亦如是,说明这是湟水之上可行远程的大筏形制。

 

筏子飘荡在花儿的长河

 

羊毛的筏子下来了,

山边的花儿们笑了……

河州北乡,永靖莲花渡,羊毛筏从这里起运了。筏客子将在千里黄河之上,经历千难万险,驾驭筏子,驶向兰州,驶向包头。

莲花至刘家峡黄河,河流平缓,波涛不惊,筏客子便有好心情,漫一曲“花儿”抒发感情。

中间是黄河(者)两边是崖,

峡口里有两朵云彩;

云彩搭桥者你过来,

心上的“花儿”(哈)漫来。

这是筏客子航行在河道中间,面对前方峡口的感受。两岸悬崖,中间黄河,筏子要进入峡口了。

刘家峡里云起来,

绵风伴着雨来;

尕妹是仙女虚空来,

你给我转过个脸来。

云雾风雨,天气变化,当然是身处水急浪高黄河之上的筏客子最关注的。还曾听歌手唱成“积石峡里云起来”,但筏客子触景生情,唱成眼前的样子更加自然。犹如“炳灵寺里的药水泉”,至七厘寺就唱成“七厘寺里的药水泉”一样自然,因为,刘家峡到了。

刘家峡峡道窄,峡谷深,水流急。昔日洮河注入黄河时,因黄河峡谷低竟形成瀑布。明人有诗句描写这段河水是“东下黄河匝地惊”。郭沫若游这里时也惊叹道“千岩壁立疑巫峡。”洮河口以下还有近乎直角的拐弯。今刘家峡水电站大坝近50层大楼之高,就可以想见其峡谷之深险了。

据老筏客子回忆,刘家峡中还有叫“新浪”的险阻。据说是河岸上危峰岩石断裂跌落在河中形成的。一巨石横卧河道,石上波涛汹涌,筏子要从石上浪中穿过。若遇枯水时节,巨石从水中露出,大浪撞在巨石上,又形成冲天回浪反卷而来,是筏子的严重威胁。这里还有白鹰嘴、龙王炕等险阻。筏子过刘家峡时,都要请熟悉水情地势经验丰富的“峡把式”或称为“转峡水手”的二人上筏,以引导筏子渡过险关。筏客子这时都要在腰间系上绳子,将自己拴在筏上,以防被大浪冲走。筏子出刘家峡口,“峡把式”上岸,拿上酬金,又去引导后面的筏子。

筏子在刘家峡口小川河沿上拴筏靠岸,筏客子或者修整,或者过夜,或者装卸货物,或者搭乘客人。若遇洪水时节,水急浪大,或逢天气骤变,北风劲吹,筏子靠岸就有很大困难。于是也有“花儿”歌唱这种情景:

黄河水里的皮筏子,

浪大者漂不到岸上;

三十两银子的金镯子,

尕手儿紧紧地攥上。

我们还听过:

西宁的皮筏子下来了,

水大者靠不住岸了……

“浪大者漂不到岸上,”或“水大者靠不住岸了,”这种危险的场面给“花儿”歌手深刻的印象,所以歌手常以这种情景起兴。

筏过刘家峡,不远处还有牛鼻子峡,朱喇嘛峡,盐锅峡、八盘峡。过了这些险峡,筏子才能到兰州。

羊毛筏到达兰州,要经过一次大检修,或者将二至三个羊毛筏拼联成更大的筏子,购买到达包头计二十多天时日所需的生活用品,如面粉、油盐、酱醋、茶叶等,以及筏上专用的物资;可预约顺道搭运的客人,然后选好吉日就起航了。

站在筏头上扳桨哩,

羊毛(哈)往包头送哩……

筏子由兰州起运,东下30里为桑园峡。此峡长60里,石壁峭立,河流曲折。1919年,邓春兰由兰州乘羊毛筏经包头去北京,在《晋京旅行记》中留有筏经桑园峡的文字:“入桑园峡,水势峻险,波涛怒号,令人惊惧欲绝。”

旋即又入小峡,有“花儿”唱道:

大峡里赶峡的人没有,

小峡里赶峡的人多;

成全个婚姻的人没有,

挑拔离间的人多。

歌中大峡小峡是实指,人多人少是修辞的需要,但也反映了长峡人踪寂寥的景象。

小峡南岸有一石叫狼舌头,是岩穴中一条突出的石头,状似张着大口的狼舌头,故名。此石为筏客子的天然水标。如遇黄河水涨,狼舌头石没入水中,则峡中水势汹涌,筏子易出险。筏客子因此流传有“狼舌头添上水,筏客子遇上鬼”的顺口溜。

湟水河谷中有也有大峡小峡,且也唱于“花儿”,如“走了大峡走小峡,西宁的店儿里站下。”据《西北考察日记》,彼大峡仅五里,小峡仅七里,与眼前大峡小峡难以同日而喻。

还是听筏客子的“花儿”:

进去了大峡进小峡,

七十里峡,

鹦哥儿搭了架了;

千留万留的留不下,

你走吧,

再不说后悔的话了。

实际情况是进了小峡再进大峡。大峡在白银市白银区和兰州市榆中县交界处。峡长六十多里,可见“花儿”歌唱的七十里峡之数字仍算得是相当准确。峡中黄河最窄处不足十丈,峡谷深,峡壁陡,落差大,水流急。这是兰州至包头最危险的一段峡谷。据筏客子说,峡中三步有险,五步有礁,且听其名:将军柱、煮人锅、大撞崖、棺材石,等等,稍不留神,就筏毁人亡。如“煮人锅”,是峡中一个大漩涡,一边的水向下流,一边的水向上旋。撑筏子的稍不注意,筏子就会旋进“锅”里,撞在礁上。老筏子客回忆道,筏子过这段水面时,就象是有许多妖魔鬼怪从水底把筏子往下拽。这时筏客子一边朝着大浪喊叫:“过了,过了!”一边把水酒、糖点往河里洒抛,以敬水神,祈求保佑平安。《晋京旅行记》作者也有深刻的感受:“入大峡,水势愈觉可悚,两岸石壁对立,天日最小,河水涌起数尺,湿人衣襟,动心骇目,不可注视。其最险者,为月亮石、大小对壁等处。筏行至此,水手气力几尽,其职业可谓苦矣。”

还有《西北行》一书,是另一女学者林鹏侠1932年初冬至1933年初夏间考察西北的日记体著作。中有“兰州至宁夏”一章,记录了这位勇敢的女“侠”乘皮筏由兰州至银川的情景。书中记大峡三滩情景较详。第一滩,“两山壁立千仞,上迫云霄,而风逐舟腾,峰回石转。”第二滩,“滩声若雷,水奔如电,岸石耸立,望之狰狞。河中时露巨石,不敢迫视。”第三滩,“双峰逼天,河面既狭,而屈曲成势,水遂为之不舒,奔腾之势,有类千军万马。”林鹏侠还给我们留下筏客子漫“花儿”的珍贵记录,说出峡后,“放舟中流,随波而下,舟人据橹曼歌,其声宛转动听。”“花儿”歌调除“高朗”外,“宛转”是其另一显著特色。这是1933年4月间的文字。林鹏侠关于黄河筏客子与“花儿”的记载,比范长江的著名记录早了三年有余。

正因为大峡有太多的艰险,所以筏客子关于大峡的“花儿”也多:

天上拉云者地拉了雾,

雾罩了大峡的口子;

尕妹是绸子阿哥是布,

布粗者配不住绸子。

又唱道:

走了大峡走小峡,

青石峡,

灵芝草搭不起架了……

上世纪三十年代初,诗人张祖训曾乘筏经过这段峡谷,填有《水龙吟》词。其上阙道:“河声欲撼云根,千寻峭壁双峰辟。凄风约浪,飙轮盘岭,橹人惊语。一泻颓波,虬困龙戏,喷雪回水。望涛飞万道,听高歌,残阳里。”能见残阳,说明已是出了“天日为小”的峡谷。“听高歌”一句,是写听得筏客子出了惊涛骇浪的长峡后漫“花儿”的情景。来自“花儿”之乡筏客子的歌,当然是“花儿”之声。以“高”描述“花儿”曲调极见诗人用词的精当。这与范长江用“高朗”形容“花儿”有异工同曲之妙。这首描述筏运的艰险与筏客子“花儿”高朗的词作,与林鹏侠和范长江的文章,同为筏运与“花儿”的珍贵文献。

当然这已是过去的情景。大峡水电站1998年竣工。拦河大坝长258米,最大坝高72米,昔日凶险的峡谷激流,已成了又一处高峡平湖。

靖远县境内有乌金峡,峡长约二十里。峡谷两岸风化之花岗岩呈黑色,文人因以“乌金”名峡。筏客子在“花儿”中直接唱为“青石峡”。这是不长的峡谷,“走了大峡走小峡,青石峡”,“花儿”就捎带一声唱过了。

红山峡里翻大浪,

黑山峡里的绵羊;

想起个尕妹子哭一场,

路远者辨不过地方。

红山峡,在白银市平川区与靖远县之间,峡长160多里。峡谷两岸皆红砂岩,崇山峻岭,红岩逶迤,丹峰赤壁,景物殊异。“峡为红色沙砾崖石,故俗名红山”,范长江以一语道之。红山峡有“阴窝石”、“双旋”、“三道坎”、“老龙背”等险礁险滩。峡中水流激荡,浊浪滔天,所以筏客子以“红山峡里翻大浪”的一声“花儿”概括。

再入黑山峡,此峡位于景泰县。峡谷“全由带青黑色的坚硬石崖所组成”(范长江语),山体呈黑色而得名。黑山峡长300里有余,峡中险阻无数,且听几个名谓:“龙在炕”、“五雷漩”、“白马浪”、“拦门虎”,等等。筏客子也有顺口溜:七姊妹惹不下,老两口挂一挂,三弟兄饶下了,才算走出黑山峡。“七姊妹”、“老两口”、“三弟兄”均为礁石。“花儿”唱道,“黑山峡里的绵羊,”是说筏客子进入黑山峡,就如进入了屠场的绵羊一样,命运不可掌握。

进入宁夏境,还有青铜峡在前面。1934年5月。上海《申报》记者陈赓雅曾到此地,在《西北视察记》中对青铜峡有描述:“危崖削壁,飞鸟莫过,”“河身逼仄,水流湍急,”简约的文字中可见一斑。这里也建有水电站,可知其峡定是谷深水急之处,可惜没有听得唱青铜峡的“花儿”。《西北视察记》中却为我们留有采录于青铜峡附近的“花儿”:

四四方方一块地,

连种了三年的芥子。

端起饭碗想起你,

手颤了抓不住筷子。

这显然与河州“花儿”有相似的面孔,但不知这首“花儿”与峡中筏客子有无关涉?这是记录于七十多年前的“花儿”,当有自身的资料价值。

十八架险滩里过来了,

才松了一口气了……

出了险峡,筏子还会有“打刹”即搁浅的危险。

筏子如遇风雨,水面波纹就会散乱。靠“水纹”指挥筏子的“把式”就会发生失误,筏子有可能在河滩搁浅;若遇大风,筏子也有可能被刮到沙滩上搁浅。这时,筏客子就得全体下到河中,拆散皮筏,将皮胎一个个移出,再重新组联,才能继续行进。

黄河水淌者宁夏川,

青石头把船架了;

没名没姓的藏下了,

什么原因的罢了。

“花儿”第二句中“船”即筏子。筏客子把筏子唱成船,是为了歌唱的上口。我们已读过的林鹏侠“放舟中流,随波而下”的句子中,“舟”即筏子。作者相信读者不会误解成船。筏客子编“花儿”唱词,也知道这种修辞手法。“打刹”对筏客子,尤其“把式”是可怕的经历,因为后者还会从此声誉落地。所以,还会不时听到类似的“花儿”:

黄河淌着宁夏了,

青石头把船架了;

名声扬着天下了,

宁好者再不能罢了。

筏子进入内蒙河套,水势虽然平缓,河面更加宽阔,但也更加难以辨别水的深浅,筏子常常也会搁浅。

站在筏头上扳桨哩,

羊毛(哈)往包头送哩,

远路上有我的扯心哩,

谁人(哈)打听着问哩。

这就是当年的羊毛筏运业。筏客子一趟包头,经历九死一生,还有远路上“扯心”的牵挂,亲情爱情,承受种种思念之苦。从河州北乡永靖莲花到包头,急流大浪,大约是五千里的水路;风里雨里,已是过了一个月的时间。包头,终于到了。

放筏的阿哥们走包头,

尕妹(哈)扯的个盖头……

到了包头,卸下货物,将筏子拆卸,将牛皮胎收拾平整,雇佣骆驼,经景泰驮回永靖。筏客子随骆驼客逆流徒步回家了,还有五千里的路程。他们在路上还要走两个多月的日子呢。

芥子花开开打黄伞,

胡麻花开开是宝蓝;

筏上的阿哥(哈)讨平安,

回来了尕妹(哈)照看。

这是一首以筏客子为主体内容的“花儿”,是为筏客子祈求平安,祈盼亲人早日回家的“花儿”。这首“花儿”以朴素的词语,唱出了极其真挚的情感,也从另处一个角度,唱出了筏客子艰辛的劳作和危险的水上生计。

 

添这么几句作结语

 

本文对黄河筏运仅作了表面描摹。上游黄河,包括其重要支流洮河、湟水、大夏河上的筏运,是影响河州,以至河湟地区,或许更广地域的交通、运输、贸易为主要内容的经济活动。其在地域经济的意义值得深入研究。

筏运“花儿”随着筏运业的发展而发展,也随筏运业的消失而式微,是一种附属于独特的经济活动的民俗文化现象。筏运“花儿”对“花儿”领域的拓展,对“花儿”内容的丰富无疑有值得重视的贡献。筏运“花儿”对筏运的状况,对筏客子的生活和心理描述达到了极高的艺术水准,其中还包含了相关地域相关时期的社会、人文、自然、环境等方方面面的信息。它是河州“花儿”不可或缺的部分,就“花儿”的审美价值而言也是不可替代的。

筏运“花儿”伴随筏运业存在于相当长的历史年月中,对于“花儿”的异地传播,交流、影响种种,或许也有作为进一步探讨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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